伊比利亚半岛自驾游之一：从云南松山到直布罗陀

当我驾车来到伊比利亚半岛南端的直布罗陀，首先想到的，是云南省的松山。因为，在二战期间，松山被誉为“东方的直布罗陀”。英国人靠直布罗陀控制着地中海的进出，日本人靠松山把守着怒江与滇缅公路，从战略层面看，它俩确有几分相像。

 

　　欧洲有好几个半岛，比较著名的，是斯堪的纳维亚半岛、伊比利亚半岛和巴尔干半岛。其中，伊比利亚半岛位于欧亚大陆西南角，上面有俩国家，西班牙与葡萄牙。在西班牙的最南端，与非洲大陆之间，是直布罗陀海峡，海峡东端，是直布罗陀。

 

　　直布罗陀是个细长条形状的微型半岛，南北长5公里左右，东西宽大概1公里多，半岛上平地不多，主要是座山，高400多米，北坡近乎垂直，南坡稍缓一些。

 

　　18世纪的时候，西班牙发生过一次关于王位继承的战争，法、英等国都卷了进来，英军因此攻占直布罗陀，将其变成军事要塞。后来两国签约，正式割让。再往后，西班牙试图收回，英国不答应，还举行过全民投票，当地居民中的多数，赞成继续由英国统治。

 

　　直布罗陀虽然很袖珍，但它是我此行的重点之一。毕竟，无论007电影《黎明生机》，还是《从海底出击》，直布罗陀都留给我很深的印象。

　　那天，我从西班牙的马拉加出发，沿海岸线，前往直布罗陀。边境处首先是西班牙的检查站，官员在我的护照上盖个章，就算出境了，离开了申根区。

　　往前走了几米，有个微型岗亭，门前站着2位穿制服的人，一男一女，女的似乎有点儿像安妮公主。我递上护照的同时，告诉他们，我这次是在申根区旅游，没有英国签证，但希望进入直布罗陀游览一天，是否允许入境？

　　男官员接过护照，看了一下，跟女官员说了一句什么，女官员微笑着冲我说：可以，但请离开通道，把车停在一边。

　　只见男官员拿着护照进屋，不一会儿，出来，将护照还给我，说可以进去了。

 

　　入境后，如果直行，前面不远是机场跑道。以前，每逢飞机起降，过往车辆就得停下来等候。如今，跑道东侧建起地下隧道，车辆从跑道下面通过。

　　绕过机场，来到山的西侧，山坡上，是阿拉伯人的城堡。

　　在历史上，西班牙被外族统治过至少1600年。比如，罗马人500年，西哥特人300年，随后是阿拉伯人，他们在公元8世纪，渡过直布罗陀海峡，在直布罗陀登陆，开始了长达800年的伊斯兰统治，尽管统治范围并非整个西班牙，但也给这个国家带来深深的烙印——格拉纳达的阿尔罕布拉宫、科尔瓦多的大清真寺、塞维利亚的王宫，等等。

 

　　再往前，驶过一片较为现代的街区，一直往南，来到直布罗陀的最南端——欧罗巴角。让我没想到的是，这里也有一座清真寺。

 

　　清真寺的南侧，是个很宽敞的停车场，免费，旁边是体育场和体育馆，对于游客来说，来到欧罗巴角，主要是为了看灯塔。

 

　　灯塔所处位置，三面都是海，这里是地中海的最西头，再往西不远，便是大西洋。南边是非洲的摩洛哥，据说天好时能看见。

 

　　有人将欧罗巴角称为欧亚大陆的最南端，实际上，最南端在西班牙的塔里法，距欧罗巴角50公里，以纬度而论，欧罗巴角与塔里法，相差大约10公里。

 

　　尽管如此，在游客的心目中，直布罗陀的欧罗巴角，大概也可以视为亚欧大陆最南端。毕竟没差多远。

　　这就好比我国漠河市的北极镇，虽然号称中国最北，可实际上，真正最北的地方，在北极镇东侧118公里处的“乌苏里”。它的纬度是53度33分42秒，北极镇的纬度是53度29分53秒，也就是说，“乌苏里”比北极镇往北大概6.5公里。

 

　　灯塔附近，是西科尔斯基纪念碑。这碑最初位于机场跑道东端，后来被迁移到这里。西科尔斯基是波兰陆军中将，波兰沦陷后的波兰军队总司令。波兰被德国占领后，他领导的波兰军队，依旧活跃在欧洲战场，仅法国一地就有8.4万士兵，同时，他还是波兰流亡政府的首任总理，是波兰抵抗力量的领袖人物。1943年7月4日，他乘坐的B-24轰炸机，从直布罗陀机场刚刚起飞，便坠入水中，包括西科尔斯基在内的16人遇难。

 

　　站在灯塔旁边，抬头仰望直布罗陀岩山，400多米高的山顶，似乎近在咫尺。多数游客乘缆车登顶，而我有车的便利，根据谷歌地图得知，沿着盘山路，20分钟左右就能到。看到天色已晚，心想，明天一早再去吧，顺便还能看日出。

 

　　遗憾的是，次日早上，浓雾弥漫，大雨如注，能见度至多百余米，站在直布罗陀岩山的旁边，连半山腰都看不见。只得放弃登顶，留给下次再说。

 

　　在直布罗陀的那个晚上，我在主街附近找了家旅馆——刚才曾说到阿拉伯人城堡，城堡南边不远，有条主街，主街周围，还有些残存的古城墙。

 

　　所谓主街，是直布罗陀老城的所在地，这种有着厚重历史感的街道，在欧洲各国随处可见，早已司空见惯。

　　那天晚上，我在餐馆的临街座位上，坐了很久，眼睛看着这条历史悠久的街道，心里想的，却是9500公里之外的云南松山。

 

云南松山——东方的直布罗陀

　　抗战期间，打仗需要的各种物资，比如燃油、轮胎、无线电、汽车，等等，完全依靠进口。一些更为先进的武器、弹药和医疗用品，同样需要进口。进口的渠道，最早分为南北两条，北边是苏联，南边是从美国先运到香港和越南，再进入内地。

　　后来，香港和越南被日本占领，苏联也开始自顾不暇，转为依靠美国援助。从此，战略物资进入我国的渠道，只剩下1938年抢修出来的滇缅公路。物资从美国用船运到缅甸仰光，然后用火车运到腊戍，最后沿滇缅公路，用汽车运进我国。虽然非常麻烦，但在那段岁月里，滇缅公路是我国唯一的“输血管”。

 

　　为了让我国尽快投降，日本出兵缅甸，沿滇缅公路打进云南，因惠通桥被炸，才止步于怒江。接着，他们在离怒江不远的松山上，建起牢固的工事，不仅扼守住怒江，更把滇缅公路牢牢卡死，将我国的“输血管”切断。

 

　　顺便说一句，滇缅公路被切断后，我国与美国联合开辟空中航线，用飞机把物资从印度运到云南，这便是著名的驼峰航线。在3年左右的时间里，美军1500多架飞机坠毁，中美机组人员阵亡3000余人。

　　我之所以对这段历史比较清楚，是因为，在抗战胜利70周年之际，我曾驾车从昆明出发，沿着滇缅公路，从头到尾，全程走了一遍。

 

　　尤其在松山，拿着出发前买的《松山战役笔记》，山上山下、江左江右，跑了N多来回，按照战斗顺序，在战斗现场，把那本书仔细读了一遍。

 

　　对于多数游客来说，如果想感受一下滇缅公路，松山这一段，恐怕是最值得去的——滇缅公路在惠通桥跨过怒江，围着松山，从东绕到北，从北绕到西，一点点升高，最后，在松山西侧，离开松山，翻过滚龙坡，奔龙陵去了。

 

　　松山并不高，顶峰海拔2200米，是高黎贡山脉中的一个小字辈。当年，日军攻击到这里时，与中国远征军隔江对峙，他们看到松山对于扼守滇缅公路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，便在松山及周边，修筑了大量工事。

 

　　这些工事相当坚固，就连每一个散兵坑，都覆盖着防护物。至于机枪巢、堡垒的上面，更是用粗大的树木，层层罗列，中间还衬着钢板，用固若金汤形容，决不夸张。修好后，还要用炮火轰击，经受得住才算合格。

　　所谓合格，真不是吹的——中国军队进攻时，先让美国空军朝着松山扔了几百吨炸弹，怒江对面的炮兵又打了几千发炮弹，相当于给整座山翻了一遍土，可实际上连个碉堡都没炸塌。

 

　　1944年，中国远征军渡过怒江，对腾冲、松山和龙陵，发动进攻。其中，攻击松山前后有2支部队，开始是71军。他们听说山上只有1000多日军，根本没当回事，以为一个冲锋，再来个总攻，几天就能拿下。不料，打了没几天，就阵亡905人。于是换成8军，8军副军长李弥通过调查，才发现，松山处处有堡垒，且极为隐蔽。

 

　　其中最大的堡垒，在山顶的子高地。于是，我军采用挖地道的方法，挖到子高地的下面，搁进3吨炸药，把主堡垒炸上天。

 

　　没想到，主堡垒虽然被攻破了，随后的山坡上，隐藏着更多堡垒，每个堡垒里都有日本兵，每个日本兵都能做到高精度射击。我军每前进1米，都要付出很大代价。就这样，第8军打了68天，以阵亡官兵3145人、负伤2929人为代价，攻克松山。

 

　　历时百天的松山之战，我军总兵力超过2万人，牢牢掌握着制空权，大口径重炮日夜猛轰；日军在松山总兵力1300人，从战斗一开始，就被我军包围，被困松山，到了后期，每人只剩下几十发子弹，每天靠一两个饭团充饥，没有后援，没有物资补给，居然坚持了3个多月，最终阵亡1250人，被俘15人，逃跑35人。

 

　　在松山，我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。

　　那场战斗已经过去70多年，无论我军挖的壕沟，还是日军修筑的工事，全部清晰地保留着，有一种零距离接触战争的感觉。

　　我在滇西旅行时发现，许多抗战纪念碑，都曾毁于50多年前，然后重建。问90后与00后，那几年发生了什么，他们说不知道。

　　很可怕。

　　只有正视历史，才有可能汲取经验，总结教训，少走弯路、少交学费。如果不这样，结果恐怕只有一个：周而复始，不断循环。